小琳16歲那年被人販子拐騙到偏遠山村,賣給了一個叫石憨的三十多歲的光棍,飽受凌辱毆打。石憨對她看管得很嚴,寸步不離地瞅著她,不讓她摸一分錢。這天中午,石憨喝了點酒,迷迷糊糊躺下睡了,忘了鎖門,小琳一看機會難得,就偷偷溜出了家門。她不敢走大街,專走沒人的小路,恨不得一步就跨出村子。當她急匆匆走到一家門口時,差點把一位剛出門的老太太撞倒在地,小琳頓時嚇得魂飛魄散。
在這以前,小琳曾多次逃跑,都被村民發現了,他們立即告訴了石憨,結果逃跑不成,反而換來一頓毒打。這回眼看快出村了,沒想到又撞上了人,小琳認得,這老太太姓王,王奶奶會不會幫自己呢?小琳心里一點底也沒有,但到了這個時候,她不得不冒險了。小琳含著眼淚,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哀求道:“王奶奶,救救我……”
王奶奶愣了一下,一看四周沒人,也沒說話,突然一把拉起小琳,把她拉到家里,從床頭的柜子里拿出一包東西,一層層地揭掉包著的布,把一大把零碎票子塞到小琳的手中,說道:“我就這么多錢了,我留五塊錢的鹽錢,剩下的你都拿走,路上用得著!”
小琳感動得淚流滿面,但她不敢耽擱,只說了一句“我會把錢還給您的”,就匆匆離開了。有王奶奶給的錢做路費,小琳順利地逃離了火坑。事后小琳算了算,王奶奶給了她兩百多元錢。
一晃幾年過去了,無論在哪里打工,小琳心里始終放不下王奶奶的恩情。別看只有兩百多元,對一個沒有什么經濟來源的老太太來說,那可是一筆巨款?尚×詹恢劳跄棠探惺裁疵,不能郵寄,再三考慮后,她決定冒險回去一趟,只有親手把錢交給王奶奶,親口對她說一聲“謝謝”,小琳才能安心。
如果讓人認出來那就麻煩了,為此,小琳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,還戴上茶色眼鏡,活脫脫一個時尚的城里姑娘,村里人看見了,也很難與幾年前那個落難女子對上號。為了確保萬無一失,她還做了安排,告訴自己的一個好朋友,如果今晚十點還沒接到她報平安的電話,就請朋友報警。
小琳走進村子的時候,是下午三四點鐘,她特意挑了這個時間進村,因為這時候大部分人都下地干活去了,街上只零零星星地坐著幾個老人。小琳留意觀察了一下,里面沒有王奶奶。當她走到王奶奶家門口時,不由大吃一驚,只見王奶奶家的院墻一半都坍塌了,隔墻望去,院里是幾尺高的荒草。
小琳心里涼了半截,莫非王奶奶已經不在人世了?她推開虛掩的門,走了進去,到了堂屋門口,她輕聲叫道:“王奶奶,王奶奶……”
一連叫了好幾聲,里面才傳來游絲一樣的聲音:“誰呀……”
小琳大喜,急忙推門走了進去。剛一開門,一股濃重的潮味撲面而來,嗆得人喘不過氣來。王奶奶躺在床上,頭發蓬亂,臉色蒼白,和以前那個精神矍鑠的老太太判若兩人。
“誰呀……”王奶奶費力地轉過頭來,無神的眼光瞅著門外。
“我是小琳啊,就是那年借了您錢逃走的小琳……”小琳哽咽著拿出一疊鈔票,“我還錢來了,我要還您雙倍的錢,您的大恩大德,我永遠不會忘記!”
停了好大一會,老太太似乎才明白過來,她臉上陡然升起一股怒氣,顫巍巍地說道:“你來干什么?要不是因為你,我也不會遭這么大的罪,也不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……”
原來當年小琳逃走后,石憨很快知道是王奶奶幫了她,他惱羞成怒,氣勢洶洶地跑到王奶奶家,一腳跺在王奶奶腿上,把她跺成了骨折。就是這樣,他還不罷休,又把院墻推塌了幾處,要不是當時攔著他的人多,他非把王奶奶的房子拆了不可。 王奶奶的兒子平時就有點嫌她,這次更嫌她多管閑事,得罪了鄉鄰,對她也是不管不問。后來石憨賠了一部分醫藥費,不過都被兒子拿去賭博了,沒有給王奶奶看腿,王奶奶的腿落下了毛病,從此就躺在床上。兒子每天端來一碗飯,往床頭的盆子里一倒,你愿意吃就吃,不愿意吃拉倒。
“要是再遇見這種事,我可是不管了,我管不起!”王奶奶想哭,可是干涸的眼睛里根本流不出眼淚。
望著盆子里那令人作嘔的剩飯,小琳難受極了。她看到王奶奶快要掉下床了,下意識地伸手去扶,可一接觸到王奶奶的身體,她就覺得有些不一樣,掀開衣角一看,大吃一驚:由于長期臥病在床,王奶奶的皮膚已經潰爛,幾乎到了體無完膚的地步。
小琳心如刀絞,她把錢壓到枕頭下面,淚流滿面地對王奶奶說:“等天黑我就送您去醫院,給您看病,給您療傷,您為我吃了這么大的苦,我要像親孫女一樣好好伺候您!”
順利出了村后,小琳沒有按原計劃馬上回去,而是聯系了附近的一家醫院,讓他們天黑后派車去接王奶奶。
等到夜幕完全降臨,小琳乘坐救護車,又返回了村里,當她帶著醫生走進王奶奶家時,突然被一雙大手摁住,同時有個熟悉而又猙獰的聲音響起來:“他媽的,老子找了多長時間都沒有找到你,你竟然自己回來了!看這回你還往哪里跑!”
旁邊有個討好的聲音道:“石憨哥,我說的沒錯吧,今天我給老娘送飯,就發現床頭那錢來得蹊蹺……”
小琳掙扎著說:“放開我!”
石憨惡狠狠地說:“放開你?老子花那么多錢把你買來容易嗎?還是乖乖地跟我回去吧!”
醫生也懵了,問道:“你們這里不是有病人嗎,病人在哪里?”
王奶奶的兒子搶著回答:“誰說有病人?趕快回去,沒你們的事!”醫生一看不對,真的扭頭就離開了。
石憨拖著小琳往家走,小琳一路上不停地大聲呼叫:“放開我,放開我!救命!救人哪!”
很快就有不少人圍了上來,石憨忙解釋:“這是我那跑了的老婆,今天又回來了!”
有人拿手電照了照,認出了小琳,喊道:“石憨真是好福氣啊,老婆又自動送上門了,還打扮得花枝招展,比以前漂亮多了!”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。
眾人的哄笑聲更撩撥起了石憨的兇性,他干脆兩手橫抱起小琳,也不管她亂抓亂撓,只管大踏步往家走。來到家里,他把小琳扔到床上,就去關門,等他回身的時候,發現小琳手里多了把水果刀。
“你敢靠近我,我就扎死你!”小琳帶著絕望的神情說道。
“又給我來這一套?好,我先不動手,咱還是老辦法,相互熬著,看誰能熬過誰!闭f著,石憨坐到床那頭,悠然地吸上了煙。
小琳忘不了,初次被賣到這里時,她和石憨也是這樣對峙著,可是后來她實在太困了,剛一合眼,就被他得逞了。
可這次不一樣了,小琳是有準備的,她看了看墻上的鐘,已經接近十一點了。手機剛才被石憨搶走了,自己十點還不打電話,朋友就會報警,也許,這時候民警已經快來了。
果然,沒過多大一會,外面傳來叫喊聲:“石憨,石憨,在屋里干什么呢?出來一下。”
石憨趕忙答應:“哦,是村長啊,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呀?”他邊說邊開門,出去后急忙返身把門鎖上。
村長在屋外答道:“是這么回事,剛才派出所來人了,現在人在我家喝水呢。他們說有人報案,說咱們村里有人綁架了她朋友,還說跟你有關系,這不,先讓我來調查一下!
石憨聽了,嘻笑著說:“你還不知道我石憨是什么樣的人嗎?再借十個膽,我也不敢綁架!”
小琳在屋里聽得清清楚楚,跑到門邊拼命晃蕩著門,大聲喊:“村長,快救我,我就是被他綁架的人,是我讓人報的警,你快讓他們來啊……”
“村長,不要聽她瞎喊,她是我老婆,你也認識的,那一年我還請你喝喜酒呢。咱這里民風好得很,哪會有綁架的事呢?我還放著兩瓶好酒呢,明天給你送去……”外面的聲音漸漸小了,小琳的心也漸漸沉到了谷底。
很快,石憨回來了,他得意地笑著說:“你心眼還不少呢,可有什么用?這里的人都是向著我的,哪有幫你的?還是老老實實聽我的吧!
這一夜,小琳沒敢合眼,手里的刀子一刻也沒松開。天色放亮的時候,小琳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,剛一迷糊,對面的石憨就撲了上來。恰在這時,外面有人咚咚地踢門,伴隨著嚴厲的叫喊:“快開門!再不開,我們就要砸開了!”
石憨嚇了一跳,慌忙去開門,門一開,闖進來幾個警察,上來就把他揪住了。石憨驚恐地問:“你們為什么抓我?”
小琳喜極而泣,跳過去抓住一位警察的胳膊,連連說:“謝謝你們,謝謝警察同志來救我!”
那個警察詫異地問:“你是誰?這是咋回事?”
聽警察的口氣,好像并不是為小琳而來的。等小琳簡單地說明了情況,警察也樂了:“今天有意外收獲啊,本來有人報警,說石憨昨晚把一個老太太打成重傷,沒想到順便解救了被拐少女!
石憨在一旁連忙叫嚷:“警察同志,您是不是搞錯了?我沒有打過架啊,怎么會把人打傷了呢?”
警察不理會他的辯解,只說:“跟著我們老老實實地走,到地方你就知道了!毙×站o緊跟著警察,三拐兩拐,竟然來到了王奶奶家門口,那里已經聚集了很多人,有警察,也有看熱鬧的村民,還有穿白大褂的醫生。中間的空地上,躺著王奶奶,她的額頭上滿是血漬。
一個中年婦女,大概是王奶奶的鄰居,正在一遍遍地向新來的人述說著:“早上我剛一開門,哎呀!瞧見王大媽躺在她家門口,頭上都是血呀!嚇得我心都要跳出來了,我趕緊問她是咋回事,她說石憨闖到她家,拿磚頭砸她呢!我一看不得了,跑回家去打電話,慌得我連號碼都撥不成了,還是孩子他爸打的110……這個石憨,敢情還怪王大媽放走了他買來的媳婦呢!”
“冤枉啊—”石憨大叫,“不是我打的啊,昨天一夜我都沒有出門!有人可以給我作證,小琳,你趕緊給我作證啊!”
小琳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叫喊,分開眾人,俯身下去,眼淚漣漣地呼喚著:“王奶奶,王奶奶!是我害了您呀!”
王奶奶看見小琳,臉上竟泛起了一絲笑意,嘴唇顫動著,似乎想說什么。小琳忙湊到她的耳邊,勉強聽到她斷斷續續的聲音:“閨女……你沒事了吧?你是個好人……好幾年了,沒人管我,就你一個要把我送醫院。我老了,沒用了,想再救你一回……我自己把頭碰破了,爬到門外……不這樣,沒人去叫警察來抓石憨……”
老人笑了,笑得很開心,大概是為自己的計策成功而高興。
半個小時后,醫生停止了搶救,宣布王奶奶已經死亡。
葬禮是在一個陰沉的上午舉行的,沒有長長的送葬隊伍,沒有震天動地的哭聲,只有小琳一個人,抱著老人的骨灰盒,慢慢地向村外走去。街道兩邊站滿了村民,他們沉默著,臉上滿是慚愧。
等小琳走出村口的時候,她的身后,已經蠕動著黑壓壓的人群……